藏兵洞的硝石味浓得化不开时,阿木的火药坊在石崖下开了张。三间石屋依着涧水搭建,屋顶铺着枫树皮,墙角堆着刚运来的硫磺——是林啸托泉州商人赛义德捎来的,袋口还沾着海沙。阿木蹲在石碾旁,正把硝石、硫磺、木炭按“七三二”的比例混着碾,石碾滚过碎石,沙沙声和涧水声缠在一起。
“得碾得比面粉还细。”王老铁拄着铁拐站在旁,他的腿是去年在泉州运铁时被元兵打折的,至今还不利索。“硫磺别沾火星,这东西见火就跳。”他用拐尖敲了敲墙角的水缸,“碾完先过筛,粗渣子留着做信号弹。”
阿木直起身,额角的汗滴在石碾上,洇出个小湿点。“我姐说,畲寨的老寨医用硫磺熏过瘴气,这东西厉害得很。”他往筛子里舀了勺药粉,细粉簌簌落在陶盆里,“周大锤说走马岭的了望台还缺些响箭,正好用粗渣子做药引。”
洞深处的夜校这时亮了灯。石墙上挂着赵昺画的简易地图,上面用炭笔标着“汀州”“漳州”“走马岭”,十几个后生蹲在石墩上,手里捏着削尖的木杆当笔,在铺着细沙的石盘上划字。张勇站在地图前,声音压得低却有力:“这是汀漳道的粮道,元兵要从这儿过,咱们就得在这儿下绊子——就像拦羊的栅栏,得把他们困在窄路上。”
一个穿补丁短打的后生突然举手,是汀州来的矿工刘二,手上还留着挖矿时蹭的黑泥:“张统领,元兵要是绕路走官道呢?那咱们的蒺藜不就白埋了?”
张勇往地图上的“鹰嘴崖”指了指:“那儿是官道必经的隘口,崖顶能落石。蓝飞虎带畲族弟兄在那儿凿了石槽,元兵敢来,就把石头往下推。”他顿了顿,捡起根木杆在沙盘上画,“咱们的人分三拨:一拨守走马岭,一拨守鹰嘴崖,剩下的藏在涧谷里,哪处吃紧就往哪处补。”
后生们听得直点头,刘二用木杆在沙盘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“守”字:“俺们矿工懂凿石头,鹰嘴崖的石槽,俺们能帮着凿得更深些。”
夜校的灯映着石墙时,赵昺正和蓝飞虎在石室里看布防图。蓝飞虎的箭囊挂在石笋上,囊里插着新削的竹箭,箭杆还带着青气。“畲寨的后生探了路,汀漳道的元兵确实在调人。”他用指节敲了敲图上的“龙岩驿”,“驿丞是个软骨头,被咱们的人吓了两回,昨晚派人往漳州总兵府送了信,说‘匪患猖獗,需添兵五百’。”
赵昺往石桌上的陶碗里添了些热水,水汽氤氲着爬上石墙的关隘图。“漳州总兵要是真派五百人来,正好。”他指尖在“走马岭”和“鹰嘴崖”之间划了条线,“咱们在两道卡之间的枫树林里挖条暗沟,沟里埋上竹刺,元兵被走马岭打退,往鹰嘴崖跑时,正好掉进去。”
“暗沟得挖宽些。”蓝飞虎眼里闪着光,“畲族的后生会编藤网,铺在沟上,再盖层枫叶,元兵的马蹄踩上去,准保塌。”他突然想起什么,往洞口喊了声,“阿珠!把药圃里的‘迷魂草’拿来些!”
蓝珠应声从涧边走来,竹篮里装着捆晒干的草药,叶片边缘带着锯齿。“这草熬了汁,涂在竹刺上,元兵被扎了,半个时辰就会头晕手软。”她把竹篮放在石桌上,“我已经让畲寨的姊妹熬了三陶罐,够涂满暗沟的竹刺了。”
三更天的梆子声从藏兵洞外传来时,阿木的火药坊还亮着灯。王老铁的儿子王小铁正帮着筛火药,他才十五岁,却能把筛子摇得又匀又稳。“爹,这火药能炸碎元兵的盾牌不?”他仰起脸,鼻尖沾着点黑灰。
王老铁往陶盆里倒了勺水,用手和成药泥:“能。”他把药泥塞进铁壳里,用木杵捣实,“泉州来的硫磺纯,炸起来比之前的响三倍。你周叔说,走马岭那回,元兵的盾牌都炸出了窟窿。”
王小铁眼睛亮了,手里的筛子摇得更欢:“那我多筛些,让元兵的盾牌都变成筛子!”
洞外的风渐渐凉了,吹得枫树叶沙沙响。赵昺站在石室门口,望着夜校的灯光从石缝里漏出来,映得崖壁上的枫影晃悠悠的。张勇从夜校走出来,手里攥着张沙盘上拓的地图,上面是后生们画的走马岭布防。“刘二他们说,天亮就去鹰嘴崖凿石槽。”他往赵昺身边靠了靠,“这些后生,昨天还怕元兵的铜盔,今天就敢说要凿石头堵路了。”
赵昺笑了笑,往夜校的方向瞥了眼。石屋里的读书声断断续续飘出来,是后生们在跟着张勇念“守土”“护民”。“不是他们敢了,”他轻声说,“是他们知道,跟着咱们,能守住自己的家了。”
天快亮时,藏兵洞的鸡叫了。阿木把最后一批火药包封好,铁壳上用红漆画了个“火”字。王小铁蹲在旁,数着堆在墙角的火药包:“一、二、三……一共五十六个!够走马岭和鹰嘴崖用两回了!”
王老铁拄着拐,往石屋外望。东方的天空泛着鱼肚白,走马岭的方向隐约有炊烟——是周大锤他们在做早饭。“把火药包搬到暗河口的筏子上。”他拍了拍阿木的肩,“等天亮,让畲族的后生送过去,别误了时辰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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