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8章 城根暗语瓦巷传灯

2025-11-02 2099字 0阅读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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汀州城的晨雾还没散,王二蹲在北门外的老槐树下,手里攥着半块啃剩的麦饼。饼渣掉在地上,引来了两只麻雀,蹦蹦跳跳地啄食。他眼角的余光扫着城门——吊桥刚放下来,守城的元兵正打着哈欠验路引,甲胄上的露水顺着甲片往下滴,在青石板上砸出小水点。

“卖柴咯——”一个挑着柴担的汉子从东边走来,柴捆上插着根红布条,布条末梢系着片槐树叶——是老库丁说的“内应”记号:红布系槐叶,意为“可信赖”。王二慢慢站起身,故意撞了下汉子的柴担,柴捆晃了晃,掉下根细柴。

“对不住,对不住。”王二弯腰捡柴,手指在汉子手背上划了个“三”字——这是问“有多少人”。

汉子的手在柴捆后飞快地敲了敲:“七。”他直起身,吆喝声更高了,“刚砍的硬柴,烧火不冒烟嘞!”两人并肩往城门走,王二听见他低声道:“都在前宋旧营的瓦巷里,领头的是前禁军都头李三郎,昨夜见了走马岭的烟火,就等着城外信儿了。”

守城的元兵瞥了眼柴担,又看了看王二的粗布褂子,挥挥手放行了。进了城,巷子里的雾气更浓,屋檐滴下的水珠子“滴答”响,像在打暗号。汉子挑着柴往左转,进了条窄巷,巷尾的院墙塌了半堵,露出里面的瓦砾堆——正是“瓦巷”。

“就在里头。”汉子放下柴担,指了指瓦砾堆后的破屋,“李都头在等着,我得去望风,千户的巡街队快过来了。”

王二拨开齐腰的蒿草,走到破屋前。屋门虚掩着,推开门,一股霉味混着汗味扑面而来。四个汉子正坐在地上擦刀,刀刃在晨光里闪着冷光,墙角还蹲着两个后生,手里攥着削尖的竹枪。

“你是藏兵洞来的?”一个络腮胡站起身,他左眉上有道疤,从眉骨一直延伸到颧骨,“老库丁说会有人来,没想到这么快。”他正是李三郎,前禁军都头,崖山之后隐在汀州做了泥瓦匠。

王二从怀里掏出赵昺写的字条,字条上只有八个字:“今夜三更,烧粮仓。”李三郎看完,把字条塞进嘴里嚼了嚼,咽了下去:“粮仓的守军换了岗,新岗哨是福州来的,不认识咱们。只是……”他顿了顿,“粮仓后墙的狗洞被堵了,得用工具挖开。”

“工具我带了。”王二往腰间摸,摸出把小铁铲——是周大锤连夜锻的,铲头磨得尖尖的,能刨砖也能挖泥。“今夜三更,我带弟兄从暗河支流绕到粮仓后,你在城里放火引开元兵,咱们里应外合。”

正说着,巷口突然传来“嘚嘚”的马蹄声,是巡街队来了。李三郎立刻吹了声口哨,众人都钻进了瓦砾堆后的地窖,王二则捡起地上的破草帽戴上,假装在拾柴。

巡街的元兵骑着马从巷口过,马蹄踏在青石板上“噔噔”响。一个兵卒往破屋瞥了眼,骂道:“这破地方也有人来?晦气!”马蹄声渐渐远了,李三郎才从地窖里钻出来,拍了拍王二的肩:“险。千户这几日查得紧,昨夜还在瓦巷搜了半宿。”

王二往窗外看,雾气渐渐散了,阳光照在瓦砾堆上,泛着白花花的光。“我得赶紧回藏兵洞,”他道,“赵殿下还等着信儿。”李三郎从怀里摸出个布包,里面是块干硬的麦饼:“路上吃。今夜三更,咱们粮仓见。”

王二揣着麦饼往北门走,路过顺昌号的分号时,看见伙计正往马车上装货,车帘掀开条缝,露出个熟悉的身影——是顺昌号的老陈,他正往王二这边使眼色,手指往车后的木桶指了指。

王二绕到车后,见木桶上贴着“酱油”的标签,桶盖缝里塞着张纸条。他趁伙计转身的功夫,飞快地抽出纸条,塞进袖里。走到没人的巷角,展开一看,上面是苏侍郎的字迹:“福州总兵的火炮船搁浅在暗礁区,顺昌号已派人烧了船帆,元兵一时过不来。”

心里的石头落了地,王二加快脚步往北门走。守城的元兵换了岗,新岗哨正盘查一个挑菜的老妇,老妇的菜筐里掉出个鸡蛋,在地上滚了滚,碎了。王二趁机混出城门,北门外的老槐树下,那挑柴的汉子还在等着,见他出来,递过个竹篮:“李都头让给的,里面有两个热馒头。”

王二提着竹篮往藏兵洞走,晨雾彻底散了,汀州城的轮廓在阳光下变得清晰。他摸了摸袖里的纸条,又摸了摸怀里的小铁铲,知道今夜三更,这把小铲不仅要挖开粮仓的狗洞,还要在汀州城里,挖开一道通往黎明的口子。

藏兵洞的炊烟正升得高,赵昺站在石崖上望,见王二回来,立刻迎上去:“成了?”

“成了。”王二把馒头递给赵昺,“李三郎带七个人,今夜三更在粮仓后接应。顺昌号也传了信,福州的火炮船动不了了。”

赵昺咬了口馒头,往石崖上的地图看,汀州城的粮仓位置被画了个红圈,圈旁写着“三更”。他抬头往汀州的方向望,阳光正好照在城头的旗帜上,旗帜在风里飘着,却像是没了力气。

“蓝飞虎,”赵昺道,“你带五个猎手,今夜二更往汀州东门放火箭,引元兵往东门去。周大锤,你带铁匠营的弟兄,把暗河支流的筏子修好,三更前到粮仓后巷接应。”

众人应着散去,王二蹲在石滩上,用小铁铲在泥里画着粮仓的样子。铲尖划过泥地,留下深深的痕,像在心里刻下的约定。他知道,今夜的月亮会很亮,亮得能照见粮仓的狗洞,也能照见那些藏在暗处的刀,正等着出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