运菜船的船板在水面轻轻颠簸,青菜的腥气混着硫磺的呛味,在夜风里缠成一团。老陈撑着篙,竹篙入水时几乎不发出声响——他在顺昌号撑了二十年船,最会在浅水里走“无声路”。王二蹲在船尾,手指反复摩挲着火折子的铜盖,盖沿的棱角硌得掌心发疼,倒让他更清醒了些。
“到了。”老陈突然压低声音,将船往岸边的阴影里靠。西墙的砖石在月光下泛着冷白,墙根爬满了薛荔藤,藤叶间隐约露出个黑窟窿——正是信里说的狗洞,洞口还堆着半筐干草,像是特意掩人耳目。
王二示意众人噤声,自己先扒着藤条探身过去。狗洞比想象中宽敞,能容一个成年人弯腰通过,洞壁沾着些新鲜的泥土,看来不久前有人进出过。他从怀里摸出块碎银,这是顺昌号与看守约定的信物,银块上刻着个“顺”字。
“咔哒。”洞那头传来轻响,是锁链落地的声音。一个黑影从洞里探出头,脸上蒙着块黑布,只露着双眼睛,飞快地扫过船上的硫磺袋:“苏侍郎的人?”
“是。”王二把碎银递过去,“三石硫磺,火折子十枚。”
黑影接过碎银,指节在银块上摸了摸,确认了刻字,才侧身让开:“快进。后半夜有换岗,寅时三刻前必须离开军械库。”他的声音压得极低,带着些不易察觉的颤抖,“库角的硝石堆旁有个暗格,硫磺藏在那里最稳妥。”
周大锤率先扛起硫磺袋,猫着腰钻进洞。他肩膀宽,洞壁的砖石刮得衣袍“沙沙”响,却没敢停顿——刚才老陈说,这看守是泉州人,十年前受过顺昌号的恩,虽答应接应,心里却未必踏实,拖延不得。
王二跟着进洞时,听见墙头上传来巡逻兵的靴声,“噔噔”地从头顶过。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,鼻尖蹭到洞壁的霉斑,一股土腥气钻进鼻腔。等最后一袋硫磺过了洞,老陈突然拽了拽王二的衣角,往船尾指了指——那里的水面上,漂来片带火星的棉絮,是蓝飞虎发来的“平安”信号。
“我在船上守着,”老陈低声道,“你们得手后从东边的水道走,我把船划到那接应。”他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,“这是刚从菜筐底摸的饼,你们垫垫肚子。”
王二没接饼,只拍了拍他的肩:“小心些。”转身跟着黑影往军械库深处走。
库房的地面铺着青石板,石板缝里长着苔藓,走起来滑溜溜的。黑影提着盏蒙了黑布的灯笼,光只够照亮脚前两步的路。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火药味,间或夹杂着桐油的气息——王二知道,那是元兵的箭囊和甲胄堆放在一起的味道。
“就在那。”黑影停在库房西北角,指了指堆得齐腰高的硝石袋,“暗格在第三排硝石袋后面,搬开就能见着。”
周大锤刚要动手,突然听见库房外传来说话声,是两个元兵的笑骂,夹杂着酒气:“张看守今儿倒勤快,这时候还在库里头转悠。”
黑影的身子猛地一僵,手里的灯笼差点掉在地上。王二立刻按住他的肩,示意众人往硝石袋后躲。只见两个醉醺醺的元兵晃着膀子走进来,手里还提着酒坛,其中一个正好撞在硝石袋上,袋子“哗啦”塌了半袋,硝石滚得满地都是。
“他娘的!”元兵骂了句,抬脚就要踢硝石袋,目光却突然落在了地上的硫磺粉末上——刚才搬袋时撒了些,在灯笼下泛着黄白的光。“这是……硫磺?”元兵的酒意醒了大半,弯腰用手指蘸了点,“库房里怎么会有硫磺?”
黑影的呼吸骤然急促,王二看见他的手悄悄摸向腰间——那里别着把短刀。就在这时,周大锤突然“哎哟”一声,故意把脚崴了,身子一歪撞在另一个元兵身上,酒坛“哐当”掉在地上,酒液溅了元兵一身。
“你他娘的找死!”元兵勃然大怒,挥拳就往周大锤脸上打。周大锤顺势往地上一滚,正好撞在那堆塌了的硝石袋上,更多的硝石滚落下来,把地上的硫磺粉末盖了大半。
王二趁机冲黑影使了个眼色,两人一起上前拉架:“官爷息怒!这位兄弟不是故意的!”“他脚崴了,眼花没看见路!”
混乱中,王二的手飞快地在元兵背后的甲片上摸了摸——那甲片的搭扣是松的,看来这两个是偷懒的哨兵,连甲胄都没系紧。他心里有了数,故意往元兵的腰眼推了一把:“官爷您消消气,小的给您赔罪!”
这一推正好撞在元兵的麻筋上,元兵“哎哟”一声,胳膊软了下去。周大锤趁势按住他的手,王二迅速抽出腰间的短刀,刀背在元兵的后颈轻轻一敲,元兵闷哼一声倒了下去。另一个元兵刚要叫喊,黑影已经捂住他的嘴,短刀从他肋下捅了进去,刀刃没入时几乎没出声。
“快藏尸。”黑影的声音带着后怕的颤,“库房后的柴房有口枯井,扔那里去。”
周大锤和两个弟兄扛起元兵的尸体,王二则赶紧搬开硝石袋。底下果然有个暗格,是块活动的青石板,掀开后露出个深约三尺的土坑。众人七手八脚地把硫磺袋放进坑,刚要盖石板,突然听见库房外传来“吱呀”一声——是柴房的门被推开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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