暮色像浸了墨的棉絮,一点点裹住走马岭。王二挑着酒坛走在最前,竹扁担压得微微弯曲,酒液在坛里晃出细碎的声响。阿木跟在后面,手里攥着个粗陶碗,指节因为用力泛白——这是赵昺特意交代的,若元兵要试酒,就用这碗盛,碗底暗刻着畲族的火焰纹,是给蓝飞虎的信号。
“站住!”了望台底下突然亮起灯笼,光晕里晃出两个元兵的影子,长矛斜扛在肩上,酒气顺着风飘下来。王二赶紧放下担子,弓着腰笑:“两位官爷辛苦!小的是城里‘老酒香’的伙计,给岭上的官爷送新酿的米酒。”
一个留着络腮胡的元兵走过来,灯笼往酒坛上照了照:“新酿的?我怎么没见你们掌柜来?”他脚踢了踢坛底,“这坛怎么这么沉?”
王二心里咯噔一下,面上却更热络:“掌柜的今儿染了风寒,特意让小的送来。这坛沉是因为加了桂花,官爷您闻——”他伸手去掀芭蕉叶,指缝里飞快地抹过坛口的暗记。
另个瘦高的元兵突然凑过来,鼻子在坛口嗅了嗅:“桂花味倒真有。不过——”他的手猛地按在王二肩上,“前儿个才有小吏送酒来,怎么又送?”
阿木这时突然“哎哟”一声,手里的粗陶碗掉在地上,摔成了两半。碎片里滚出个小小的油纸包,里面是些深褐色的药末。“这是……”阿木慌忙去捡,声音带着哭腔,“是我娘的胃药,怕路上颠碎,藏在碗里的……”
络腮胡元兵踢开碎片,不耐烦地挥手:“罢了罢了,药末子而已。把酒挑上去,要是酒不好,仔细你的皮!”
王二松了口气,挑起担子往了望台走。石阶上长满了青苔,每一步都滑溜溜的。了望台是用原木搭的,顶上架着个铁皮棚,棚下挂着盏马灯,昏黄的光把四个元兵的影子投在地上,他们正围着个酒坛猜拳,地上扔着好几个空坛。
“王二兄弟?”一个留着山羊胡的元兵抬头,正是王二说的那个爱喝酒的岗哨头目,“你怎么才来?这坛快见底了。”
王二放下担子,麻利地开封:“路上被巡哨的官爷盘查了两句。您尝尝这新酿的,加了泉州来的桂花。”他给每人倒了碗酒,碗底的火焰纹在灯光下一闪而过。
山羊胡喝了一口,咂咂嘴:“好酒!比前儿个小吏送的强多了。”他拍着王二的肩,“你小子有心,回头我跟千户说,让你常来送酒。”
王二陪笑着应承,眼角却瞥见阿木悄悄退到了了望台的柱子后。阿木的手按在柱上,指甲在柱皮上划了三道——这是告诉岭下的蓝飞虎,了望台有四人,均已饮酒。
这时,山下突然传来“哞”的一声牛叫,拖得长长的,在山谷里荡出回音。山羊胡骂了句:“哪来的牛,扰老子喝酒!”王二心里却亮了——这是周大锤的信号,筏子已到岭后,绳梯正往崖上搭。
“官爷您慢喝,小的还得赶回去交差。”王二作势要走,山羊胡却拉住他:“急什么?再陪老子喝一碗。”他把空碗往王二面前递,酒液顺着碗边往下淌。
王二刚端起碗,突然听见了望台顶上“吱呀”响了一声,是铁皮棚被风吹动的声音。但他知道,那是蓝飞虎的人到了——昨夜阿木说过,了望台的棚顶有块松动的铁皮,是最好的落脚处。
“不了不了,”王二往后退了一步,碗沿故意撞在坛口,发出“当”的一声,“掌柜的还等着呢。”他转身时,手飞快地在酒坛底拍了三下。
阿木立刻跟上来,两人刚走下三级石阶,就听见了望台上传来“噗通”一声,接着是短促的闷哼。王二脚步不停,嘴角却勾起笑——那酒坛底是活的,里面藏着三把短匕,刚才拍的三下,是让藏在坛底夹层的弟兄动手的信号。
走到岭下的岔路口,蓝飞虎正靠在棵老樟树下,弓弦上搭着箭,箭尖对着了望台的方向。“成了?”他低声问,眼睛却没离开了望台。
“成了,”王二喘了口气,“四个都撂倒了。周大锤呢?”
“在岭后,”蓝飞虎往山坳指了指,“绳梯搭好了,正等着烧了望台的信号。”他从箭囊里抽出支火箭,“你带阿木去暗河支流接应,我在这里点火。”
王二刚要走,突然听见岭上有人喊:“谁在下面?”是巡哨的元兵回来了。蓝飞虎立刻把火箭搭在弓上,弓弦拉得像轮弯月:“你们先走,我引开他们。”
王二拽着阿木往山坳跑,身后传来“咻”的一声,火箭擦着他们的头顶飞过,直直射向了望台的铁皮棚。棚上的干草立刻燃了起来,火光“腾”地窜起,照亮了半个山头。
“着火了!”岭上的元兵乱了阵脚,吆喝声、脚步声混在一起。王二和阿木钻进灌木丛,葛藤的尖刺刮破了裤脚,却没人敢停。快到暗河支流时,听见身后传来“砰砰”两声,是火铳的声音——蓝飞虎带着猎手们跟元兵交上了手。
“这边!”周大锤的声音从水边传来。月光下,三艘小筏子泊在岸边,筏子上的葛藤绳梯盘得整整齐齐。周大锤正往筏上搬硫磺,看见他们来,抹了把脸上的汗:“刚才看见岭上起火,就知道你们成了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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