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0章 雾隐刀光涧传星火

2025-11-02 2519字 0阅读
左右滑动可翻页

晨雾裹着水汽漫进藏兵洞时,赵昺正蹲在铁坊边看王老铁锻刀。新到的盐巴除了食用,还被王老铁捣成细粉,混进铁水里——张老板说泉州的铁匠都用这法子淬刃,能让铁刀更耐砍。通红的铁坯在砧上被锤得火星四溅,王老铁的小孙子趴在石磨上数火星,数到第三十七颗时,忽然拽着赵昺的衣袖喊:“殿下你看,雾里有光!”

洞口的藤萝被晨风掀开条缝,雾霭中果然有光点闪烁,像萤火虫贴在岩壁上。蓝飞虎搭箭上弦,指尖刚触到箭羽,就见那光点忽然往下坠,“噗”地落进涧水里,荡开一圈银纹。

“是信号弹。”张老板拄着拐杖走到洞口,眯眼望着对岸的山影,“泉州的规矩,三短一长是‘货已妥’,三长一短是‘有风险’。这是两下短光,该是问我们‘需不需接应’。”

赵昺想起李三昨晚说的,张老板带的货船只是头批,后面还有泉州义士凑的药材和硝石,藏在暗河的溶洞里。他往涧水下游望,晨光正透过雾层,照见水面漂着片梧桐叶,叶尖系着根细麻线——那是畲族猎手用来标记暗河口的记号。

“让李三带两个人去接应。”赵昺转头对蓝飞虎道,“告诉他们,走北涧的乱石滩,元兵的马队过不了那片沼地。”

蓝飞虎刚点了三个猎手,洞外忽然传来马蹄声。不是往日孛鲁帐前的躁乱,而是慢而沉的踏地声,像有人在试探着靠近。周大锤抄起铁叉往洞口挪,透过藤萝缝隙一看,倒抽口冷气:“是元兵的信使!还带了个和尚!”

来的是个挎着羊皮袋的元兵,身后跟着个灰衣和尚,僧袍上沾着草屑,手里托着个铜钵。两人在离洞口三丈远的地方停下,元兵扯着嗓子喊:“孛鲁千户有令!送你们些粮食,换洞里的伤兵!”

洞内瞬间静了。蓝珠攥着盛盐的陶罐,指节泛白——谁都知道元兵粮尽,哪会平白送粮。赵昺示意众人退后,自己拨开藤萝:“伤兵能换多少粮?”

元兵从羊皮袋里掏出个窝窝头,黄澄澄的,还冒着热气:“一个伤兵换十个!这是千户特意让伙夫蒸的,加了蜜枣!”

和尚这时往前迈了步,铜钵在晨光里泛着冷光:“小僧是附近报国寺的,见两军相持,生灵涂炭,特来劝和。洞里若有重伤难愈者,不如交给小僧带回寺中照料,也算积德。”

赵昺的目光落在和尚的僧鞋上。那鞋看着旧,鞋底却沾着新鲜的朱砂泥——报国寺在山南,而朱砂泥只在山北的暗河口才有。他忽然笑了:“蜜枣窝窝头?我们昨天刚煮了新米粥,还炖了山鸡,就不劳千户费心了。”

元兵的脸僵了僵。和尚却依旧合掌:“施主若信不过,小僧愿留下为质。只求施主放几个垂危的弟兄出去,免得他们在洞里受苦。”

“不必了。”赵昺后退半步,藤萝重新遮住洞口,“我们的人,就算伤了,也能自己扛着石头打元兵。倒是千户,汀州的急报该催得紧了吧?”

洞外的马蹄声顿了顿,接着是元兵骂骂咧咧的声音,渐渐远去。周大锤摸着下巴:“殿下怎么知道那和尚有鬼?”

“他托钵的手。”赵昺指了指自己的腰侧,“托钵该用虚劲,他的指节却绷得死紧,像随时要抽刀。还有那朱砂泥——张老板,暗河口的硝石,是不是用朱砂泥封的坛?”

张老板眼睛一亮:“正是!硝石怕潮,泉州的法子是用朱砂泥封坛口。这和尚定是去过暗河,想借机探我们的接应道!”

话音刚落,洞外忽然传来“轰隆”一声闷响,震得岩壁上的水珠都掉了下来。蓝飞虎冲到洞口,只见对岸的山坳里冒起股黑烟,隐约有惨叫声飘过来。

“是暗河口的方向!”李三刚带着人准备出发,此刻急得直跺脚,“张老板的硝石船!”

“别慌。”赵昺按住他的肩,往涧水里看。方才那片梧桐叶还在漂,只是叶尖的麻线换成了红色——这是畲族猎手的“敌袭已退”的记号。果然,没过多久,对岸的雾里钻出个小脑袋,是畲族猎手阿木,他举着弓箭晃了晃,又指向山坳深处。

“阿木说,元兵摸去暗河时,正好撞上泉州来的义士。”蓝飞虎译着猎手的手语,“那些义士带了火铳,把元兵打跑了,还抓了个活的,说是孛鲁的贴身护卫。”

洞内顿时松了口气。王老铁的锤子又响了起来,这次锻的是把短刀,刀刃淬过盐水,亮得能照见人影。张老板摸着拐杖上的雕纹笑:“我就说泉州的弟兄靠得住。他们还带了个消息,说汀州的王二已经占了西门外的粮仓,孛鲁的粮草线断了。”

黄昏时,李三带回了暗河的消息。硝石船没受损,还多了十几个泉州义士,都是铁匠和船工,手里提着淬了火的铁凿——说是能凿穿元兵的船底。周大锤领着他们在洞后挖新的藏兵道,蓝珠则和妇女们用新到的布缝箭囊,布上的靛蓝染料沾了手,却把每个人的笑靥衬得更亮。

赵昺坐在洞口的藤萝下,看着涧水里的船影。李三他们正把盐袋往暗河的小船上搬,月光洒在船板上,盐粒反射着细碎的光,像撒了一船的星星。他想起张老板说的,泉州的宋室旧部正偷偷造海船,等开春潮汛来,就能载着归雁寨的人往南去,那里有更宽的海,更密的民心。

山口的元兵营帐里,孛鲁正把那封汀州急报往火盆里扔。火苗舔着纸角,把“粮草尽”三个字烧得蜷起来。帐外忽然传来兵卒的惊叫,他冲出去一看,只见涧水上游漂来十几盏竹灯,灯芯裹着油布,顺着水流往营帐这边漂,每盏灯上都系着根细麻线,线尾拖着片浸了油的芦苇。

“是火攻!”孛鲁嘶吼着让兵卒砍断麻线,可竹灯漂得太快,已有两盏撞在营帐的木柱上,“腾”地燃起火焰。更远处的雾里,隐约传来畲族猎手的山歌,调子轻快,像是在唱“盐船归了岸,元兵该回家”。

孛鲁攥着马鞭的手在抖。他忽然明白,这藏兵洞从来不是靠藤萝和石块守住的。那些顺着涧水来的盐船,那些在雾里传递的星火,那些愿意用铁凿换稻子、用山歌当刀枪的人,才是最牢的墙。

洞内生火的陶罐里,山鸡炖得正香。蓝珠给赵昺递过一块烤得焦黄的薯干,薯干上撒着细盐,咸香里带着点甜。“阿木说,明天会有霜。”她望着洞口的月光,“有霜的话,元兵的马蹄就会陷在泥里,跑不快了。”

赵昺咬了口薯干,盐粒在舌尖化开。他看向洞外,竹灯的光还在涧水里漂,像一串会走的星子,正往更远的地方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