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9章 烟锁迷魂舟载盐声

2025-11-02 2294字 0阅读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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洞外的烟火烧到第五日,武夷的晨雾都染成了灰黄色。孛鲁的马鞭抽得更急了,帐前的土坡被抽出道道深痕,可藏兵洞的藤萝依旧纹丝不动,连半声呼救都没飘出来。

“千户,再烧下去,山里的野兽都跑光了!”一个元兵小校凑过来,靴底沾着焦黑的草屑,“弟兄们守了五日,干粮快见底了,还有三个弟兄被山里的毒蚊咬了,肿得下不了床。”

孛鲁啐了口带血的唾沫——他昨日试图派十个兵卒摸进迷魂阵,结果只抬回三具被竹刺穿了喉咙的尸体,剩下的连影子都没见着。“废物!”他一脚踹翻小校,铁甲上的铜钉刮得对方胳膊生疼,“去,把随军的投石机架起来!老子就不信,砸不开这破洞!”

投石机的木架在山口架起时,藏兵洞里的周大锤正用耳朵贴着岩壁听。“咚、咚”的夯土声顺着石缝传进来,他猛地直起身,往洞外跑:“是投石机!他们要砸洞口!”

赵昺正和蓝飞虎查看洞顶的防御——猎手们在崖上堆了不少滚石,石缝里还插了削尖的竹桩。听见周大锤的喊声,两人急忙往洞口赶,刚拨开藤萝,就见块磨盘大的石块呼啸着飞来,“轰隆”砸在洞口左侧的岩壁上,碎石飞溅,惊得几只山雀扑棱棱逃进云雾里。

“让妇女和孩子往最里面的水潭退!”赵昺大喊,同时拽着蓝飞虎往后躲。第二块石头又砸了过来,这次擦着藤萝而过,将洞口的几株老藤砸断了大半,露出黑黢黢的洞口轮廓。

“这样下去,洞口迟早被砸开!”蓝飞虎咬着牙,断臂的套袖被碎石划破,渗出血迹,“我带五个猎手从暗道出山,绕到他们背后放箭!”

“暗道出不去。”张勇从后面追上来,手里提着弓箭,“方才去查过,元兵在暗道出口的林子里撒了石灰,脚印一踩就显。”

王老铁的锤子声忽然停了。他从铁坊里跑出来,手里举着个刚锻好的铁钩,钩尖弯成月牙形:“殿下,让猎手们把这铁钩用绳索吊在洞口上方。投石机的石块飞来,钩子能挡一挡,就算挡不住,也能让它偏个方向!”

周大锤眼睛一亮:“我再用硬木搭个棚架,铺上厚厚的草垫!铁钩挡石块,棚架缓冲力道,定能护住洞口!”

畲族猎手们立刻动起来。四个汉子扛着长木往洞口架棚,蓝珠带着妇女们抱来晒干的稻草,一层层铺在木架上。王老铁和后生们则将铁钩牢牢钉进岩壁,绳索的另一端绑在洞内的石柱上,绷得像弓弦。

第三块石块飞来时,正好撞在铁钩上。“当”的一声脆响,铁钩被撞得弯了个弧度,石块却偏了方向,砸在离洞口三丈远的空地上,只溅起些泥土。

“成了!”洞内响起一阵低低的欢呼。孛鲁在山口看得目眦欲裂,挥着马鞭吼:“继续砸!把所有石块都砸光!”

可接下来的石块,不是被铁钩挡偏,就是砸在草棚上,陷进厚厚的稻草里,连洞口的藤萝都没再伤着一根。到了黄昏,随军的石块见了底,孛鲁的脸比天边的晚霞还红,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藏兵洞的藤萝在暮色里轻轻摇晃,像在嘲笑他的无能。

洞内生火的陶罐里,新米正煮得咕嘟响。蓝珠给赵昺盛了碗粥,碗沿还沾着几粒稻壳。“李三他们该回来了吧?”她望着洞口的方向,眼里带着些担忧,“这潮汛要是过了,船就难走了。”

赵昺刚要开口,忽然听见洞外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——是畲族猎手约定的信号,长声短调,代表“友方靠近”。他和蓝飞虎对视一眼,急忙拨开藤萝往外看。

月光下,两道船影正顺着涧水往岸边漂。船头站着的正是李三,他手里举着个火把,另一只手挥舞着蓝布——那是约定的记号。船后还跟着艘稍大的货船,船舷上堆着鼓鼓囊囊的麻袋,隐约能看见“盐”字的印记。

“是李三!还有泉州的船!”蓝珠惊喜地喊出声。

周大锤早已带着人往岸边跑,手里还提着根搭船的木梯。李三跳上岸时,裤脚全湿了,脸上却笑开了花:“殿下!蓝姑娘!我们回来了!还带了泉州的盐商张老板,他说愿意长期跟我们换茶叶!”

货船上的张老板跟着下了船,是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人,手里拄着根红木拐杖。他往藏兵洞的方向拱了拱手:“早闻归雁寨有勇有谋,今日一见,果然名不虚传。元兵在山口设卡,我们绕了三天才从后山的暗河过来,耽误了些日子。”

赵昺忙请他进洞。张老板看着洞内堆成小山的稻子,又看了看铁坊里闪闪发亮的箭镞,捋着胡子点头:“有粮有铁,难怪元兵围不住。我这次带了二十石盐、十匹布,还带了个好消息——汀州的王二余部听说孛鲁被困在武夷,正打算在汀州城外闹事,孛鲁怕是守不了多久了。”

洞内的气氛顿时活泛起来。蓝珠给张老板端来新米粥,王老铁用刚打的铁勺舀了勺盐,往煮着山鸡的陶罐里撒,盐粒落在汤里,溅起细小的油花。李三凑到赵昺身边,压低声音:“张老板还说,泉州有不少宋室旧部,听说殿下在这里立了根,都想过来投奔。只是元兵查得紧,得等风声松些。”

赵昺看着洞外的月光,月光透过藤萝的缝隙洒进来,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,像撒了把碎银。他想起陆相布帛上的话“民心即江山”,或许,这归雁寨的烟火,这船上的盐声,正是民心聚起来的模样。

山口的元兵营帐里,孛鲁正对着地图发脾气。汀州传来的急报放在案上,墨迹都被他的马鞭抽得模糊了。帐外的风带着涧水的潮气吹进来,他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盐味——那是从武夷深处飘来的,混杂着新米的香气,像一根细针,轻轻刺着他的野心。

他不知道,藏兵洞的藤萝后面,不仅有能挡石块的铁钩和草棚,还有顺着涧水而来的盐船,和越来越多愿意为“家”而聚的人。烟锁的迷魂阵挡得住元兵的脚步,却挡不住归雁寨的人,往更宽的路上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