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7章 铁声入云船影渐显

2025-11-02 2343字 0阅读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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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勇带着王老铁和陈木匠翻过分水岭时,武夷的云雾正顺着山脊流淌。陈木匠背着一捆刨好的木模,时不时停下来摸腰间的墨斗——那是他祖传的家什,临走时用布裹了三层。王老铁则扛着个沉甸甸的木箱,里面是淬了火的钢錾和半袋从汀州铁铺偷偷运出的生铁块,箱底还垫着老畲医给的防湿草药。

“前面就是鹰嘴峰的岔路了。”张勇拨开挡路的野藤,指着山坳里一缕袅袅的炊烟,“归雁寨的方向。蓝珠她们开垦的梯田就在那片坡上,这几日该浇头遍水了。”

王老铁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,见云雾里隐约露出几片新翻的黄土,忽然停下脚步,从怀里摸出个锈迹斑斑的小铁炉——那是他给儿子做的玩具,本想等儿子回来教他打铁用的。“我儿若在,见了这山,定说比汀州的铁场敞亮。”他用袖子擦了擦炉沿,眼里的光比箱里的钢錾还亮。

陈木匠拍了拍他的肩:“到了寨里,我先给你搭个铁匠棚,用武夷的硬木做梁,保准比汀州的地窖结实。”

三人刚拐过鹰嘴峰的弯道,就见蓝珠带着两个畲族妇女提着陶罐迎上来。罐里飘着草药香,是老畲医特意熬的祛寒汤。“张校爷,你们可回来了!”蓝珠的裤脚沾着泥,鬓边别着朵野山茶,“殿下在洞外选了块背风的平地,说等王师傅来就开铁坊。”

王老铁跟着她们往藏兵洞走,越走心越热。洞外的梯田已垦出半亩,占城稻的嫩芽顶着露珠,在晨光里泛着嫩青;十几个畲族猎手正用石锤敲打旧兵器上的锈迹,见他们过来,都停了手,眼里带着期待。赵昺正蹲在一块黑褐色的岩石前,用青铜罗盘的边缘刮下些石粉,见王老铁到了,忙站起身:“王师傅,您看这山石——畲老说藏兵洞后崖的夹层里全是这种铁矿,虽不如官营铁场的矿石纯,但用土法鼓风,足能炼出熟铁。”

王老铁捻起石粉在指间搓了搓,又凑到鼻尖闻了闻,忽然笑了:“带硫气,是好矿。汀州铁场的矿石还得掺炭土,这直接能入炉。”他放下木箱,从里面取出个小小的铁砧,“给我三天时间,搭棚、砌炉、修风箱。陈木匠,你帮我做个木风箱,要六片扇叶的,风够劲。”

陈木匠早摸出了墨斗,在地上量着尺寸:“保准日落前给你凑齐。”

三日后,藏兵洞外的空地上果然立起了座黑瓦木棚。王老铁带着两个畲族后生砌的土高炉冒着青烟,陈木匠做的木风箱被四个汉子推着,“呼嗒呼嗒”的声响顺着山谷传开。当第一块烧得通红的熟铁被钳出火炉时,王老铁抡起大锤,陈木匠举着小锤,师徒似的一上一下敲打起来。铁屑在晨光里闪着金亮的星子,落在新垦的梯田里,像撒了把碎金。

泉州港的潮汐比归雁寨的铁声更急。李三蹲在顺风号的船舱里,数着油桶里剩下的迷药——那晚洒在海鹘号甲板上的药劲刚过,元兵的巡查倒比往日更紧了,码头的火把从黄昏亮到三更,照得船板上的水渍都泛着冷光。

“再等不得啦。”周通扯着他的胳膊往船尾走,“今早元兵把海鹘号的缆绳换了新铁链,说是三日内要开去广州湾。周大锤若再不走,怕是要被拖去海上了。”

李三扒着船舷望过去,见海鹘号的甲板上,周大锤正被两个元兵押着钉舱门。他的胳膊上多了道新伤,却依旧梗着脖子,手里的铁钉“当”地敲偏了方向,溅起的火星落在元兵的靴上。

“得给元兵找点事。”李三摸出怀里的火石,“通叔,你让水手把舱里的桐油桶往船舷边挪挪,再往海里撒些碎木片——就说‘顺风号’漏了,要靠岸修船。”

周通愣了愣,随即拍了下大腿:“你这崽子,鬼主意比渔网的网眼还多!”

当“顺风号”的水手喊着“船漏了”往海鹘号旁边靠时,码头上的元兵果然分了神。两个元兵骂骂咧咧地过来查看,刚弯腰去摸船板上的水渍,李三忽然将手里的火石往撒了桐油的木片上一扔——火苗“腾”地窜起来,顺着海水里的油迹往岸边烧去。

“走水啦!”码头上的商贩们尖叫着乱跑,元兵们顿时乱了阵脚,纷纷去提水桶。周大锤趁两个押他的元兵转头看火,猛地将手里的铁钉扎进其中一人的脚背,另一人刚要拔刀,周大锤已抱起旁边的船板,“哐”地砸在他的后脑勺上。

“这边!”李三在顺风号的船舷上递过根绳索。周大锤抓起甲板上的工具箱,纵身一跃,抓住绳索时,还不忘回头踹了海鹘号的舵盘一脚——那舵盘“嘎吱”转了半圈,船身顿时往岸边歪了歪,正好挡住了元兵追赶的路。

顺风号的船帆在海风里“啪”地张开时,周大锤才坐在船舱里喘匀气。他扯开湿透的褂子,露出胳膊上的伤,却咧嘴笑了:“你说归雁寨有船坞?能容下三丈的海船不?我在泉州修了二十年船,最懂怎么让船跑顺海。”

李三往他手里塞了块烤红薯——那是蓝珠临行前烤的,用桐叶包着,还带着点温气。“何止船坞。赵殿下说,等打通了商路,要用武夷的茶叶换暹罗的稻种,还要造能跑远海的福船。”

周大锤咬了口红薯,眼里的光比船头的浪花还亮:“好!只要有木料有工具,我给归雁寨造十艘能抗台风的大船!让元兵的战船在后面吃灰!”

船尾的浪花里,泉州港的灯火渐渐远了。李三望着武夷的方向,仿佛已能听见归雁寨的铁声和梯田里的水声。他知道,当顺风号带着周大锤靠岸时,藏兵洞的篝火旁,又会多一个为“家”而拼的人。

归雁寨的铁坊里,王老铁正将第一把新锻的镰刀递给蓝珠。镰刀的刃口在阳光下闪着寒光,蓝珠握着刀柄,往梯田的方向跑去——占城稻的嫩芽已蹿到半指高,正等着这把新镰刀除去田埂上的杂草。

铁声入云,船影渐显。武夷的深处,那簇从藏兵洞燃起的星火,正顺着铁坊的烟、梯田的风、船帆的浪,往更远的地方蔓延。元廷的阴影依旧浓重,但归雁寨的人都知道,只要手里的锤子不停,船头的帆不落,总有一天,这星火能烧遍江南的每一寸土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