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9章 嘉佑之治

2025-11-02 2062字 0阅读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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庆历八年的春天,在经历了新政夭折与党争肃杀的漫长寒冬后,终于以一种格外温和的姿态降临汴京。琼林苑的垂柳抽出久违的新绿,金明池的冰层悄然消融,连御街上的车马声似乎都少了往日的急促,多了几分从容。朝堂之上,那些曾经激烈争辩、互相攻讦的声音已然平息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疲惫的宁静。然而,这种宁静之下,并非全然是思想的荒漠。在仁宗皇帝赵祯步入他统治生涯的中后期时,一种不同于庆历激荡的、更为深厚博大的文明气象,正在这片经历过创伤的土地上,缓缓铺陈开来。

垂拱殿内,仁宗皇帝放下手中一份关于淮南路春蚕丰稔的奏报,目光落在御案一角那方温润的端溪砚上,微微有些出神。范仲淹、富弼、欧阳修等人离京已近三载,最初那种因清除“朋党”而带来的掌控感早已淡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空落。他偶尔会想起范仲淹那双忧患深重的眼睛,想起他条陈十事时的慷慨;也会想起欧阳修被黜离京时,那强自挺直的、却难掩悲愤的背影。

“陛下,翰林学士王珪、司马光在外候见。”内侍轻声禀报。

仁宗收回思绪,振作精神:“宣。”

两位翰林学士趋步入殿,皆是当代学问渊博、持重守正之士。他们今日是来进讲《史记》的。仁宗听着司马光条理清晰、引经据典的讲解,不时颔首提问。他的问题不再像新政前后那般急切地关乎时弊与改革,而是更多地涉及历史兴衰的规律、为君为臣之道。他的神态平和,甚至带着一丝阅尽纷争后的淡泊。

讲经完毕,赐茶闲谈间,仁宗忽然问道:“司马卿,你以为,为政之要,何在?”

司马光沉吟片刻,恭敬答道:“臣以为,在于守静。不轻易更张祖宗法度,不妄兴事功以扰民。择贤任能,明赏罚,则天下自定。”

这番话,与当年范仲淹“更张以救之”的疾呼截然不同,却恰恰契合了仁宗此刻的心境。他微微点头,没有再多说什么。他累了,厌倦了朝堂上无休止的争斗与动荡。他内心深处那个宽厚、甚至有些柔弱的“仁君”本性,开始彻底主导他的施政风格。他不求建立不世之功,但求天下安定,百姓安康,士林和睦。这种“无为而治”的倾向,在某种程度上,恰恰为另一种繁荣提供了可能——一种文化上的、非政治性的繁荣。

政治的相对“静默”,反而为文化的蓬勃生长让出了空间。帝国的重心,仿佛从波谲云诡的庙堂,转向了书声琅琅的学堂与星光熠熠的文坛。

在宋州应天府,那座由五代末名儒戚同文讲学旧地发展而来的应天书院,如今已成为天下书院之楷模。主持书院的,是被誉为“宋初三先生”之一的孙复。他摒弃了专务诗赋辞章的旧学风,倡导“明体达用”,以讲解《春秋》闻名,着重阐发儒家经典中的微言大义与经世理念。四方学子,负笈来投,书院内终日弦歌不辍。

与此同时,在湖州,另一位大儒胡瑗创立了“苏湖教法”。他大胆地将学校分为“经义”与“治事”两斋。“经义斋”择通才,学习儒家经典,探究心性义理;“治事斋”则培养专才,学习民政、军事、水利、算数等实用之学。这种分斋教学、强调实践的教育模式,犹如一股清泉,注入了当时略显空疏的教育体系,培养出了一批既明道理、又通实务的人才。他的学生,后来遍布朝野,成为嘉佑、治平年间一股重要的政治与文化力量。

而在江西庐山五老峰下,一位名叫周敦颐的官员,在公务之余,正沉浸于对宇宙本源的思考。他融合儒道思想,撰写了《太极图说》与《通书》,以“无极而太极”为核心,构建了一个简洁而深邃的宇宙生成模式,并提出了“主静”、“立人极”等道德修养论。这些思想,在当时或许尚未广为人知,却如同在幽暗的深渊中投入了一颗石子,其泛起的涟漪,将最终演变为席卷后世思想界的理学洪流。

民间教育的兴盛与思想领域的暗流涌动,共同构成了这个时代坚实而富有活力的文化基座。士人们的精神世界,在政治抱负受挫之后,找到了新的寄托与探索方向。

朝堂之上,虽然少了范仲淹、欧阳修那般棱角分明的风骨,却并不缺乏才德之士。仁宗皇帝以其特有的宽厚与耐心,维系着一个由众多能臣干吏组成的、相对平稳的执政团队。

文彦博,沉稳练达,处事圆融,在调和朝局、处理复杂政务方面展现出卓越才能。富弼虽曾因新政被贬,但其才干终为仁宗所念,后亦被重新起用,以其老成谋国着称。韩琦,历经边塞磨砺与朝堂风波,气度愈发恢宏,刚直而不失分寸,成为朝廷不可或缺的柱石。还有如包拯者,以其铁面无私、嫉恶如仇闻名于世,虽官位未必最高,却以其凛凛风骨,震慑权贵,成为清明吏治的象征。

这些大臣,或许不再高唱改革的激昂调子,但他们各司其职,勤勉政务,在各自的领域内维系着帝国庞大机器的正常运转。漕运得以疏通,仓廪得以充实,边境大体安宁。这是一种“无事”的功绩,它不显山露水,却为那个即将到来的、更加炫目的文化喷发期,提供了至关重要的社会稳定和经济保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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