先祖们，如何？
李缘欲言又止，硬是想不出用什么词来形容这个作品。
你要说比手艺精湛吧，和这雕塑同等级的也有；你要说比复杂程度吧，还有一个作品是一只近乎栩栩如生的玄鸟呢；你要说体量吧，最大的一个甚至是三只大象。
但他们在这冰雕面前，都显得有些‘朴实无华’了。
怪不得扶苏说不好评判。
这怎么评？
冰雕节规则里规定了，涉及大王、国师及他们直系亲属的都不能做。
可这里面并没有。
浮雕上的那双眼睛，你甚至可以理解为秦国历代君王，也可以理解为秦国正在奋斗的百姓们，反正可以不是大王和国师。
而那城内的高楼大厦和路灯，则完全是人们对秦国未来技术发展的畅想，这更不违反规则了，但就是能让人们产生无尽的联想。
至于底下那些小的人物雕塑……
规则里只规定了不能涉及大王和国师他们，又没说不能涉及其他人。
周围，一些不明就里的百姓在雕刻者讲解了这个雕塑的含义、尤其最后饱含深情的说出那句“先祖们，如何？”时，都有些心潮澎湃。
我也生在这个时代，我好像也可以说啊？
“人才啊！”
看到许多手持投票券的人把票直接给了这个雕刻者，李缘感慨了一句。
如果没有讲解，没有那句可以代入的标题，如果没有近乎天马行空的城市图案，这雕刻都只会是一个普通的雕塑。
但它有了。
只需要一个联想：城市内的高楼大厦，是给谁住的？
这雕塑就直接连通了百姓心中一个名叫‘认同’的情感之地，然后以‘政治正确’为动力，把百姓手中的票给拉了过来。
就算有些百姓实在是没什么文化，哪怕雕刻者解释了半天都不理解意思。
但被分到投票劵的人中，总有官员和有文化的人吧？
面对这近乎拍马屁的雕塑，你觉得他们会支持吗？
一旁。
颜花纠结了一下，还是没把票给出去，而是决定先看完再说。
李缘拉着她离开这个雕塑，接着去看别的了。
在人群中，他感觉到了好几道时不时就会看过来的目光，似乎是藏在人群里的士卒和玄衣卫探子。
很显然，这雕塑让政哥心里有点满意。
……
“我确实很满意。”
晚上。
王宫内。
嬴政直接就承认了：“我不可能下令让人歌颂我，那叫自吹自擂；但这种百姓自发的歌颂，谁不想要？”
“而且说到底，这并没有违反规则，不是吗？”
李缘点了点头。
一旁，正在和颜花说着宫内趣事的扶苏却抬起头：“可万一明年也有人这么干了怎么办？我不是说父王你不值得歌颂，我是怕到后面形成风气了，人们都失去了其他方向的创造力而……”
他似乎不知道说什么话，有些迟疑。
颜花接口道：“政治浮夸之风。”
“对！”
扶苏当即点头：“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！”
嬴政和李缘对视了一眼，都有些想笑。
“如果大家都做了类似的雕塑，那岂不是又回到了一个起跑线上？到时候比的不还是技术和创意吗？”李缘说：“至少现在，他的创意确实很好。”
“国师您也这么觉得？”
扶苏看了嬴政一眼：“父王也是这么说的，可这不是取巧吗？”
“取巧何尝不是一种实力呢？”嬴政说：“你总不能要求人们一直按部就班、甚至不知道创造和进取吧？”
“多少技术的发展还都是靠取巧才有的呢。”李缘接过话。
扶苏陷入了沉思，似乎还是有些不同意。
父王从小就告诉他，你要行王道，要堂堂正正的胜利。
可现在这事……好像有点跑偏了吧？
身旁，颜花把五个桂花糕棱角不齐的叠在了一起，似乎是在玩平衡游戏。
放上第六个后才对着扶苏说：
“只要能赢，还不违反道德和法律，那赢就是赢了，没有任何理由可推脱的。”
“你说得对！”扶苏立刻认可。
嬴政、李缘：“？？？”
我们俩劝你，你要沉思半天。
结果她劝你，一句话就可以了？
颜花似乎都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痛快，有些懵的眨了下眼。
扶苏看着她直乐呵。
丝毫没注意到一旁已经有两道危险的目光……
……
冰雕节结束了。
每天三百张票，七天下来总共两千一百张票。
而作品“先祖们，如何？”，以一千四百多票的绝对优势成为第一。
要不是许多雕刻者背后都有亲友、或者地方上的人给他们投票——比如哪个雕刻者说自己是蜀郡的，而有票的人又是从蜀郡来的，甚至是认识雕刻者；不然这票数差距恐怕会更大。
这结果一出来，所谓的颁奖典礼都只是走个流程了。
李缘在太子宫见到了这个第一名。
一对兄弟俩，兄长是木匠，手艺精湛，弟弟手艺没那么好，但想法就是他提出的。
“你是怎么想到这个创意的？”
宴请前三名的晚宴时，李缘对着那个青年问道。
青年挠了挠头：“跟国师您学的。”
“实不相瞒，我几年前还只知道女娲、黄帝、大禹这些，只是小时候在他们的故事中知道；是后来去县城听一个先生唠嗑时，我才知道我们还有那么多先贤，后来我就仔细研读您的言论和书。”
“是您把华夏族的意思告诉我的，也是您把其他先贤传播给所有人听的，也是您最先照顾我们这些底层人的。”
“我那时候就在想，以后您和大王会把秦国带到什么地步？那些先贤知道了会高兴吗？”
“然后我就……”
说完，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。
李缘笑着点了点头。
嬴政心里有些惭愧和挫败感，不是对李缘的。
扶苏和颜花则只觉得师父/爹爹很伟大。
但一旁，得到第二名的科学院几个人、和得到第三名的几个工厂老师傅却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痛。
他们才是最先享受到李缘带来的好处的人。
可这个创意，却不是出自他们。
这一刻，他们输得心服口服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