崇祯三年冬,盖州。
女真梅勒章京、监军巴笃理独自站在城楼上,望着南方复州方向隐约可见的烟柱,脸色铁青。
皇太极那道“焚城北撤”的军令,像一块烧红的烙铁,烫在他的心头。
他确实是莽古尔泰的旧部,与皇太极积怨甚深。
但他不傻。
复州城破,巩阿岱被枭首传示的消息传来,他就知道,辽南完了。
孙传庭的兵锋,绝非往日明军可比。
死守?那是自寻死路。
"北撤...赫图阿拉..."他心中默念着这几个字,心头涌起一股凄凉和不甘。
回到那苦寒之地,在皇太极的鼻息下苟延残喘,这绝非他想要的结局。
但留下来,更是十死无生!
这一刻,这位曾经桀骜的女真将领,内心经历着前所未有的煎熬。
他的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刀柄,指节因用力而发白。
向南,是明军的坚不可摧的兵锋;
向北,是皇太极的冷眼,还有那茫茫雪原。
他仿佛已经看到,自己在北撤的路上被明军追杀,或是到了沈阳后被皇太极找个由头处置...
"不!"他猛地一拳砸在城垛上,积雪簌簌落下。
他巴笃理宁可战死,也绝不受这等窝囊气!
但这个念头刚起,复州城头那些被枭首示众的尸体影像就在他脑海中闪过。
不,他不能就这样毫无价值地死去。
内心挣扎只在一瞬间。
最终,对生存的渴望压倒了一切。
"传令!"他猛地转身,"让孙得功立刻来见我!"
此时的孙得功,正在自己的府中焦急地踱步。
复州的消息已经传开,城内的汉军旗将士人心惶惶。
当他接到巴笃理的传唤时,心头猛地一沉。
"叔父,这个时候传唤,恐怕..."侄子孙有德忧心忡忡地说。
孙得功摆了摆手,整了整衣冠:"是福不是祸,是祸躲不过。你们在此等候,见机行事。"
当他快步走入衙署大堂时,巴笃理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威严,只是眼底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。
"孙额真,"巴笃理没有废话,直接下令,语气带着破釜沉舟的狠厉,"大汗的军令到了,即刻北撤!但在走之前,不能给南蛮子留下任何东西!"
孙得功心头一紧,但还是强自镇定:"监军大人明示。"
"你立刻去办三件事:"巴笃理的声音冰冷,"第一,将所有库藏粮秣,能带走的装上大车,带不走的,连同城内所有房舍,一并焚毁!第二..."
他顿了顿,眼中闪过一丝残忍的光芒:"将所有汉民丁壮...全部处决,一个不留!免得他们路上拖慢速度,或者投了明军反咬我们一口!老弱妇孺...就让他们自生自灭吧!"
孙得功如遭雷击,浑身血液几乎瞬间冻结。他猜到可能会北撤,甚至也想过会被要求焚城,但他万万没想到,巴笃理竟狠毒至此,要屠尽城内汉民!
"监军大人!"孙得功猛地抬头,声音因震惊和愤怒而颤抖,"这...这如何使得!城内数万百姓,大多是我汉军旗子弟的家眷亲朋!若行此绝户之计,军心顷刻瓦解,我等恐怕未出盖州,便要先自相残杀啊!"
巴笃理眼神一冷,不耐烦地喝道:"孙得功!你是在违抗军令吗?!此乃非常之时,行非常之事!一群尼堪奴才,杀了便杀了!难道你还要为了这些贱民的性命,误了北撤的大事不成?!速去执行!若敢延误,军法从事!"
孙得功还要争辩,巴笃理已经"锵"的一声拔出半截腰刀,目光阴冷地盯着他:"石额真,莫非你也想学复州的尼堪,当个三姓家奴?"
这话中的杀意已经毫不掩饰。孙得功知道,再多说一句,巴笃理的刀下一刻就会砍在他的脖子上。
他低下头,掩去眼中汹涌的杀机,用尽可能平稳的语气道:"......嗻。下官...遵命。这就去安排人手,准备...焚城与清理之事。"
巴笃理见他"屈服",满意地哼了一声,挥挥手让他退下。
孙得功退出大堂,快步走在寒冷的街道上,心中却早已怒火滔天。
他看着街道两旁那些尚不知大难临头的百姓,看着那些正在巡逻的汉军旗士兵,一个无比清晰、也无比危险的念头在他心中疯狂滋长。
他没有回府,而是直接去了汉军旗的营区。
"立刻召集所有把总以上军官!"他一进大营就大声下令,一脸前所未有的决绝之色。
很快,大帐内就聚集了二十多名汉军旗军官。
孙得功环视众人,沉声道:"诸位兄弟,巴笃理刚才召见了我。"
他顿了顿,看着众人紧张的神情,一字一句地说:"他下令,北撤之前,要屠尽城中所有汉民丁壮!"
"什么?!"
"这...这怎么可以!"
"我的家眷都在城里啊!"
帐内顿时一片哗然,军官们个个面露惊怒之色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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