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绿色的光芒,是小满母亲至死未曾熄灭的希望,也是一道划破沉寂黑夜的惊雷,震醒了无数装睡的耳朵。
案件重启的公文下达到了市局,卷宗被从积灰的档案室最底层取出,当年敷衍了事的办案人员被一一传唤,在迟来的正义面前瑟瑟发抖。
整个警队系统因这一道来自过去的微弱电波而高速运转起来,仿佛要弥补这十数年间的怠惰与失职。
然而,林晚没有等。
她比任何人都清楚,法律的审判可以惩治凶手,却无法治愈那片广袤的死寂。
一个案子的昭雪,不过是汪洋大海上的一朵浪花,而她要掀起的是足以颠覆航道的滔天巨浪。
在警方重启侦查的第二天,林晚联合全国妇联,以一种近乎决绝的姿态,发起了名为“她说过”的线上运动。
没有复杂的规则,没有华丽的辞藻,只有一句简单到令人心碎的邀请:“上传一段你曾被忽视的话语,一句抱怨,一次拒绝,一段不被理解的梦想。让我们,替你再说一次。”
起初,应者寥寥。
直到第一条音频的出现。
那是一个中年女人带着哭腔的疲惫声音:“我就想歇一天,就一天,不做饭不洗碗不管孩子,天会不会塌下来?”
这条音频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,瞬间激起了千层涟漪。
“我不想生二胎,我真的不想……”
“那个项目策划是我做的,是他抢了我的功劳!”
“爸,我不想考公务员,我想去学画画,你听见了吗?”
“别碰我!”
声音的洪流一旦冲开闸门,便再也无法阻挡。
七天,仅仅七天,后台收集到的音频片段突破了一百万条。
它们来自城市的写字楼,来自乡下的灶台边,来自深夜无人的阳台,来自医院冰冷的病床。
这些声音,有的清晰,有的模糊,夹杂着风声、车鸣、孩子的哭闹,却无一例外地,携带着一种被压抑了太久的、滚烫的生命力。
许文澜彻夜未眠。
她将这超过一百万条音频导入“脉搏协议”的数据库,用她编写的最复杂的算法,将其转化为一幅巨大的、流动的动态声谱图。
这幅图没有具体的形状,只有起伏的光影和变幻的色彩,像一片无边无际的情绪海洋,每一次脉动,都是一次心跳,一次呼吸,一声叹息。
当晚八点,这幅巨大的声谱图被同步投映在京、沪、广、深等十座一线城市的地标建筑幕墙上。
没有广告,没有署名,只有一行巨大的,仿佛用血泪写成的标题——《中国女人三十年没说完的话》。
城市广场上,人流瞬间凝滞。
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,呆呆地望着那片流光溢彩的“噪音”,他忽然想起了妻子昨晚的抱怨,前天的争吵,大前年的歇斯底里。
他一直觉得那是无理取闹,是情绪失控。
可此刻,在那片由一百万个女人的声音汇成的光河里,他第一次听懂了妻子的疲惫与绝望。
他猛地转身,冲出人群,在无数人错愕的目光中,一边狂奔一边掏出手机,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,声音颤抖:“老婆,对不起……我错了。”
城市另一端,一个年轻女孩跪在母亲的墓碑前,高高举起手机。
屏幕上,那片声谱图正无声地奔流。
她将音量开到最大,无数女人的声音交织在一起,汇成一种难以言喻的悲鸣与呐喊。
女孩泪流满面,对着冰冷的墓碑嘶吼:“妈!你听见了吗!她们都说了!我现在也敢说了!”
风暴的中心,苏霓却异常平静。
她收到了小满亲手写来的信,信纸是小学生用的横格本,字迹歪歪扭扭,却透着一股倔强的力道:“苏霓阿姨,谢谢你。我想当一个主持人,像你一样,让所有害怕说话的人,都能发出自己的声音。”
无数媒体的采访请求涌向电视台,想要撬开这位传奇主持人的嘴,听她讲述这背后的心路历程。
但苏霓全部拒绝了。
她没有回信,也没有接受任何采访。
一周后,她独自一人,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小满所在的小镇中学。
她没有惊动任何人,只是通过校方,向校长提出了一个奇怪的请求:借用学校的大礼堂一小时。
校长受宠若惊,立刻召集了全校师生,以为将要聆听一堂来自国家级主持人的励志演讲。
然而,当苏霓走上台时,她只是平静地环视了一圈台下那些稚嫩而充满期待的脸庞,然后,一言不发地转身,按下了投影仪的播放键。
幕布上出现的,是她三十年前第一次临危受命、顶替前辈上镜主持的完整录像。
画面粗糙,灯光昏暗,年轻的苏霓紧张得指尖泛白。
所有人都屏息凝神,等待着她的开场白。
然而,接下来发生的,是长达三十七秒的、令人窒息的静默。
台下的学生们开始骚动,窃窃私语。
他们不明白,为什么这位传说中的主持人,要给他们看这样一段“播出事故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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