德佑元年(1275)正月,长江笼罩在凄冷的冬雨中。贾似道率领的十三万宋军、两千五百艘战船,正沿着南岸缓缓西进。这支号称大宋最后希望的军队,旌旗虽盛,军容虽整,却弥漫着一种难以言说的颓丧之气。
一、 出师之疑
正月十六,贾似道的座舰抵达芜湖。这座江边小城顿时冠盖云集,各路将领齐聚帅府议事。
"师相,"淮西制置使夏贵首先发言,"我军虽众,然多系新募之卒。元军挟襄樊之胜势,其锋正锐。不如暂避其锋,据险而守。"
贾似道不置可否,目光转向孙虎臣:"孙将军以为如何?"
这位新任的步军都指挥使是贾似道一手提拔,当即慷慨陈词:"末将愿率精兵为前锋,必破元军!"
当夜,贾似道秘密召见幕僚翁应龙:"元军统帅伯颜,当真不肯议和?"
翁应龙低声道:"伯颜说,若要议和,请师相当面商议。"
贾似道手中的茶盏微微一颤。他想起十六年前在鄂州,也是这般与忽必烈周旋。但今时不同往日,当年的侥幸,今日还能重演吗?
二月朔日,宋军进至丁家洲。这里江面开阔,南岸地势平缓,正是用兵之地。贾似道将大营设在鲁港,命孙虎臣率精兵七万驻守丁家洲,夏贵率水军控扼江面。
二、 战云密布
此时,元军主力已抵达江北的池州。伯颜站在战船楼船上,远眺南岸宋军阵势。
"宋军虽众,其阵不整。"伯颜对副将阿术说道,"你看他们水军战船,首尾不相连,此乃兵家大忌。"
阿术点头:"贾似道以文人统兵,各将互相猜忌。孙虎臣新贵,夏贵老将,二人必不相能。"
就在此时,亲兵引一人入帐,竟是宋将范文虎。这位贾似道的亲信,早已暗中降元。
"小人愿为内应。"范文虎跪地献计,"贾似道已无战心,只欲求和。若大军猛攻,其军必溃。"
伯颜抚须沉吟,忽问:"听说贾似道出征还带着蟋蟀?"
范文虎尴尬一笑:"确有其事。其座舰上专设一室,饲养珍品蟋蟀十余盆。"
伯颜与阿术相视大笑。笑声中,已定破敌之策。
三、 水陆皆溃
二月十九日黎明,江雾未散。元军突然发起总攻。
北岸百门回回炮齐声怒吼,石弹如雨点般砸向宋军水寨。与此同时,阿术亲率轻舟数百,顺流直扑宋军水师。
孙虎臣正在座舰上用早膳,闻炮声大惊,筷子掉落在地。亲兵急报:"元军水师突破前锋,直扑中军而来!"
"快!快传令各船迎战!"孙虎臣仓皇下令,自己却悄悄转移到一艘小船上,向岸上逃去。
主帅临阵脱逃的消息很快传开。宋军水师顿时大乱,各船各自为战。有的想要抵抗,有的想要撤退,互相碰撞,乱作一团。
与此同时,岸上的战斗更加惨烈。元将忽剌出率领骑兵强行登陆,直扑宋军步兵大营。这些新募的士兵从未见过蒙古铁骑的威势,见骑兵如墙而进,早已胆寒。
"顶住!顶住!"都统制姜才身先士卒,率亲兵死战。但大势已去,溃兵如潮水般向后涌去。
最可恨的是夏贵。这位老将见战局不利,竟不战而走。在经过贾似道座舰时,还故意高喊:"彼众我寡,势不支矣!"
四、 鲁港惊变
贾似道在鲁港大营听到前方溃败的消息,面如死灰。他颤抖着问翁应龙:"还有多少战船?"
"不足五百,余者或沉或降。"
这时,孙虎臣狼狈逃回,跪地哭诉:"将士们不肯用命,末将......末将实在无能为力啊!"
贾似道长叹一声,正要说话,忽听帐外杀声震天。原来元军一支偏师已突破防线,直扑鲁港而来。
"快!快撤!"贾似道再也顾不得体统,在亲兵护卫下仓皇南逃。连他最心爱的蟋蟀盆也来不及带走,遗落在帅帐之中。
十三万大军土崩瓦解。战船、粮草、器械尽数委弃。长江水面上漂满了宋军的尸体和破船板,江水为之染红。
溃兵一路南逃,沿途抢掠,更甚于敌。有诗记其惨状:"丁家洲头血浪腥,败军夜哭鬼火青。谁料平章船上蟋,犹胜十万羽林兵。"
五、 末路权奸
贾似道逃到扬州后,还试图组织抵抗。但朝野舆论沸腾,要求严惩误国奸臣的奏章如雪片般飞向临安。
谢太后不得已,下诏将贾似道贬为高州团练使,循州安置。其党羽纷纷被罢黜查办。
押送贾似道的县尉郑虎臣,其父曾遭贾似道迫害,怀恨在心。一行人行至漳州木棉庵时,郑虎臣决意为国除奸。
是日傍晚,郑虎臣走进关押贾似道的房间,冷笑道:"师相还记得鄂州之功否?"
贾似道已知不免,长叹道:"虎臣,吾待你不薄......"
郑虎臣厉声打断:"天下人皆欲食你肉,寝你皮!"说罢,将贾似道拖至院中。
贾似道仰天长叹:"先帝不负似道,似道负先帝多矣!"话音未落,郑虎臣手起刀落。
这个专权十六年、祸国殃民的权奸,最终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。然而,他给南宋造成的伤害,已经无法挽回。
丁家洲之败,彻底葬送了南宋最后的主力军队。从此,长江防线洞开,元军可以长驱直入。而在临安城中,那些还在梦想着中兴的士大夫们,终于要面对最残酷的现实:大宋的气数,真的尽了。
就在贾似道伏诛的同时,伯颜大军已突破采石矶,兵分三路直指临安。曾经繁华的江南水乡,即将迎来它最黑暗的时刻。
(第八卷 第十三章 终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