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章 嘉定和议

2025-11-02 2024字 0阅读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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嘉定元年(1208年)的春天,并未给江南带来多少暖意。临安城外的桃柳依旧抽芽,西湖的碧波仍然荡漾,但一种无形的沉重压抑在每个人的心头。韩侂胄的头颅已然北送,玉津园的血迹也早已被雨水冲刷干净,但这场以首相之颅换来的“和平”,其代价才刚刚开始被具体地丈量与承受。

一、 临安城下

金国的使节,是在一种近乎胜利者巡视的姿态下,进入临安城的。仪仗远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煊赫,甲胄鲜明,旗帜猎猎,马蹄踏在御街的石板上,发出清脆而傲慢的声响。为首的使臣完颜侃,面色倨傲,目光扫过道路两旁躬身迎候的南宋官员,嘴角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轻蔑。

紫宸殿上,气氛更是凝滞得如同冰封。宁宗皇帝赵扩高坐龙椅,面色苍白,眼神躲闪,几乎不敢直视殿中那群来自北方的“伯父之邦”的使臣。整个朝仪过程,完全失去了往日“天朝上国”的体面,更像是一场战败国在接受胜利者的受降条款。

史弥远作为新任的右丞相兼枢密使,实际主持着和议事宜。他身着紫色朝服,姿态放得极低,言辞谦恭,甚至可以说是卑屈。他心中清楚,所谓的谈判,其实质不过是金人开出条件,而南宋尽可能讨价还价,但最终底线早已注定——必须满足金人的要求,以换取撤军和邦交的“正常化”。

完颜侃手持国书,声音洪亮,一字一句,都像鞭子般抽打在殿中每一位宋臣的心上:

“……尔宋背盟败约,擅启边衅,罪莫大焉。今既悔过,遣使乞和……我主宽仁,念及甥舅之谊(此处指旧关系,实则已改为伯侄),准尔所请。自此,宋主当称金主为伯父;岁币增为银三十万两、绢三十万匹;另,宋国需犒赏我大金南征将士,给付犒军银三百万两……”

每念出一条,殿内群臣的头颅便低下几分。这已非平等的“澶渊之盟”,而是赤裸裸的城下之盟。称侄、增币、犒军,每一条都在践踏着这个以文明自诩的王朝的尊严。

有血气方刚的年轻御史,双手在袖中攥得发白,几乎要出列抗辩,却被身旁的同僚死死拉住。形势比人强,淮河以北,金军主力仍未完全撤回,长江防线仍需倚仗毕再遇等将领苦苦支撑。此时任何节外生枝,都可能招致灭顶之灾。史弥远面沉如水,只是微微颔首,表示“谨遵大金皇帝旨意”。他知道,这一切的屈辱,都是为之前那场冒险的北伐,以及诛杀韩侂胄的政治决策,所必须支付的代价。

二、 条款之重

“嘉定和议”的具体条款,很快以邸报的形式通告全国,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死水,激起的却是无声的绝望涟漪。

· 名分之辱: “伯侄之国”的定位,彻底颠覆了宋金之间曾一度趋于平等的“叔侄”关系(隆兴和议),将南宋置于更为卑下的地位。这不仅是名义上的屈辱,更意味着在未来的外交活动中,南宋将永远矮人一头。

· 经济之枷: 岁币增至三十万两匹,已是沉重的负担。而那笔高达三百万两的“犒军银”,更是雪上加霜。国库早在韩侂胄北伐期间就已消耗大半,如今要筹集这笔巨款,唯有竭泽而渔。

· 疆土之固: 和议规定,双方疆界恢复至开禧战前状态。这意味着南宋不仅未能收复任何失地,连战争期间毕再遇、田琳等将领浴血收复的泗州、濠州等地,也需依照约定交还金国。此举让前线将士倍感寒心,尤其是仍在楚州、六合等地坚守的官兵,闻讯后多有垂泪者,深感牺牲付诸东流。

为了支付巨额赔款,史弥远政权不得不采取一系列盘剥民间的措施。增设税目,提高盐茶专卖价格,预征赋税,甚至公开卖官鬻爵。各级官吏趁机层层加码,中饱私囊,将负担最终转嫁到本就困苦的农民、手工业者和商人身上。江南、两浙本为富庶之地,此刻却也能听到“民不堪命”的怨声。市井之间,悄然流传着讽刺时政的俚语:“破了家,卖了田,凑得银钱奉金番。”

三、 史氏固权

外部的屈辱,并未妨碍史弥远在内部的权力撄取。相反,他巧妙地将外交上的“成功”议和,转化为巩固个人权位的资本。

他以“稳定朝局、共渡时艰”为名,大力擢拔依附于自己的官员,如宣缯、薛极、胡榘等人,安插进中书、枢密院等关键部门,形成了以其为核心的“嘉定执政集团”。同时,对韩侂胄的旧党进行了彻底清算,不仅苏师旦等人被诛,凡与韩党有牵连者,或罢黜,或远贬,朝堂为之一空。

然而,史弥远深知,仅靠权力斗争和利益捆绑是不够的。他需要一种更具号召力的意识形态旗帜,来妆点门面,收揽士大夫之心。而最好的工具,便是被韩侂胄打压已久的“道学”(理学)。

他敏锐地捕捉到道学群体在遭受“庆元党禁”后渴望翻身的心理,采取了一系列举措:

· 平反追赠: 为朱熹平反,追赠其为太师、信国公,并赐谥号“文”(故后世称朱文公)。同时,为在党禁中被打压的赵汝愚、周必大、吕祖俭等道学名臣恢复名誉,或追赠官爵,或录用其子孙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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